[鎮魂街/燕盧]空空如也 2

九少?

腦中浮出對應這個名字的身形容貌,他皺起眉頭。

 

林七和他親近,自然相當熟悉他露出的這個表情。不悅的表情。少爺向來倨傲,不喜社交,更是討厭自己爺爺那些財大氣粗的朋友,林七年紀小,不懂怎麼形容,但套句少爺說過的話那是──流裡流氣,半點學術全無。

「少爺可別讓老爺看到了,老爺會生氣的。」

男孩抓住他的袖口搖了搖,害怕地說。少爺這表情他見的多了,不屑又輕蔑的表情,好像站在他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粒沒有生命的渣宰。林七什麼都不怕,最怕就是在老爺朋友來的時候,看到少爺露出這種冷漠和嘴角的一抹假笑,每當這時候,老爺總是會非常非常的生氣,因為少爺又在朋友面前給他丟面子了。

 

盧老爺是街頭流氓起家,進了黑道後風生水起逐漸坐大,雖然現下有心洗白,但粗野的流氓天性與他那些黑道朋友無不讓商人畏懼,又總被人在背後恥笑是下等人假當官──癡心妄想,氣的他找了最好的老師來教自己的孫子。

盧老爺的幾個兒子都死得早,這個兒子留下的唯一小輩在他聘請最好師資悉心栽培下,一身文化人氣息讓他滿意的很,不但飽讀詩書還會幾句洋文,可惜不曉得是血統遺傳還是怎麼的,從小生性頑劣,除了面對自己和家人的時候,很難看到他露出什麼笑容,對外人面無表情那已經可以算的上是恩賜,露出冷笑的話那就是在告訴你他已經準備好露出尖牙利齒酸人不帶血了,惹事的功夫比起盧老爺那幾個早死的兒子可謂青出於藍更勝於藍,甚至都不用出手,他小子光憑一張嘴就能把人懟的背過氣去,連盧老爺自己有時候都牙癢癢忍不住想衝上去抽自己這不識好歹的孫子幾巴掌,但到底還是捧在掌裡怕疼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的寵著,到哪裡都把人護的好好的。

因此也得罪了很多人。

 

很多人暗地裡叫盧老爺當心自己的孫子,這麼個張揚的少爺在外面可是會招惹人恨得,在少爺又一次惹事後盧老爺難得一次發了大脾氣,親自拿鞭子狠狠抽了少爺一頓,林七身為少爺的貼身恃童就站在一旁,他也不敢看,光聽著少爺淒厲的慘叫討饒他就快嚇哭了,皮帶抽在皮肉上的啪啪聲讓他感覺那邊子彷彿也抽在了自己的身上。

盧老爺子很了解自己這孫子,一張嘴厲害的一逼,但真的動起手腳來很快就會投降了,一方面是怕痛,另一方面是他懶得在武力上跟你爭,之後背地不知道又會用什麼陰狠的小花招報復回去。

 

林七不知道大人在想什麼,大人們都很複雜,不像他只要有睡有吃有得玩就能夠開開心心的,少爺也很複雜,少爺對其他人很壞,對自己卻又很好,他能從少爺眼角一閃而過的精光判斷出少爺是睏了、餓了、還是又想使壞了,卻讀不懂少爺到底在想些什麼。

畢竟不管少爺再怎麼寵他,也不會對他說心裡話,他也只是個沒有讀過書的下僕而已。

 

就像儘管挨了打,吃過了苦頭,但盧少爺還是那個盧少爺,不管到哪裡都趾高氣揚的。

傷疤好了就忘了疼。

 

 

***

 

 

夏季的艷陽炙熱,照在身上可以把人燙掉一層皮。這是一個鄉下的小鎮,不同於大都市的繁華,卻也沒有什麼農村的溫馨感,周圍並無田地環繞,反而是一片疏於開墾的乾裂土地,幾棵枯死的老樹孤零零地支立著,顯得蕭瑟不已。

住在這裡的大都是老人,年輕人全都離開去了城市發展,也許再也不會回來。

一個在時間的洪流中逐漸走向死亡的小鎮,就是這樣的一個地方罷。

 

這種悶熱的天氣,大部分的人都躲在家中的陰涼處不肯出來,有幾戶人家在大門口放了椅子,坐在上面機械的用蒲扇搧涼,他們的眼睛是死的,並無神采,似乎在年輕人離開這裡的時候,也一並帶走了他們的靈魂。

儘管是大白天,這個村落卻讓人感到死氣沉沉。走到這裡手機已經接收不到訊號,盧天佑看了看手中的地圖,想確認自己究竟是不是走對了地方,地圖上彎彎繞繞的小道看的他頭疼不已,一滴汗水從額頭躺下,落在乾涸的地面上,很快蒸騰起一道霧氣消散在空氣中。

 

「這他媽的是要曬死我啊……」

煩躁的把地圖揉成一團塞回背上的旅行包,白髮青年煩躁的說,接著就邁開步伐,逛窯子般大剌剌的闖進了這與他格格不入的小村落,不顧從周圍房屋中傳來飽含敵意的窺視目光,直接站在中間大聲嚷嚷起來:「姓安的!」

見沒人答理他,又接連吼了幾句「死老頭我知道你在這裡!」、「快給老子滾出來」之類亂七八糟的話,不久後竟然還真有人開門了,盧天佑循著聲音的來源轉頭,就看到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正緩緩從門後的陰影走出來。

盧天佑愣了一下,心想,這種地方竟然還藏著小孩子。

還沒等他把女孩的五官看個仔細,就見女孩手往陰影處一伸,扶出了一個鬍子花白的老頭來,老人的身體乾枯如朽木,要不是一雙眼睛仍然有神,幾乎讓人不敢相信他仍然活著。

「終於……」

盧天佑雙手在身側不自主的握緊,忍不住內心翻湧上來的狂喜。終於找到了……不枉費他花了那麼久的時間,走了那麼遠的路。

「盧少爺。」

那是一把沙啞的嗓子,粗礪,乾澀,折磨人的聽覺。

「沒想到能再見到您。」

聲音竟充斥著一些懷念。

「啊啊,我也是啊。」盧天佑敷衍的應和道「沒想到你真的還活著。」

「這都是承蒙少爺的福氣。」

「啊──哈。」聽聞老者的話,盧天佑發出了意味不明的笑聲「福氣啊……還是別那麼說了,我可承擔不起。」

 

一瞬間兩人似乎都是回憶起了些什麼,彼此互相對視,眼神閃動,卻終究是什麼都沒說。

老人用手中的長拐敲擊了下地面,嘆了口氣:「那麼盧少爺大老遠的來到這裡找安疫,是發生了大事吧?因為少爺曾經說過若無需幫助,是再也不想見到老夫的。」

再也不想見到,因為一見面就無法遏制的會想起過去的事情。那些埋進土裡的回憶,以為傷口結痂就是好了,卻只是沒有看到而已。

盧天佑咬了咬牙,問道:「安爺,你還當我是當年的少爺嗎?」

「安疫永遠追隨盧老爺子,見了少爺如見老爺,如今老爺不在了,自然也永遠是少爺的屬下。」

聽到許久不見的小少爺用那令人懷念的稱謂稱呼自己,老人竟喜笑顏開了,一張老臉皺的跟酸梅一樣,大大的嘴中牙齒也剩下幾顆而已,鑲在肉紅的齒齦中令人發毛。

「那麼,你幫我。」

 

「幫我,做個魔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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